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近日发表中国集中供暖政策对淮河供暖线南北空气质量差异及对预期寿命影响的最新研究报告。报告称,在靠近淮河供暖线南北的区域内,北方的PM10(可吸入颗粒物)长期暴露水平要比南方高46%左右,并导致北方居民预期寿命比南方少约3.1年。那么,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研究是否可靠?记者就此采访了研究作者及相关领域的一些国内外专家。 关注PM10 中国香港科技大学助理教授何国俊和美国州立鲍尔大学经济学副教授樊茂勇等参与这项研究。论文正式发表前,何国俊和樊茂勇在一份电子邮件中对记者强调:“我们的研究结果很容易被理解为‘供暖政策导致了北方人寿命减少,因此应该取消集中供暖’,然而这种理解是错误的。北方天气寒冷,如果不使用集中供暖的话,大多数人将依赖于烧散煤取暖,这将导致空气污染更严重,对健康的损害可能会更大。” 这项研究搜集整理了中国主要城市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至今的空气质量数据、中国人2004-2012年的死因数据以及个人行为、医疗条件等其他健康影响因素数据。研究结果表明,PM10的长期暴露水平每增加10微克每立方米,预期寿命减少0.6年左右。此外,淮河两侧区域寿命的差别完全因心肺系统疾病死亡率的显著差异导致,“这进一步确定了空气污染是导致这一差别的主要因素”。 研究预测,如果中国所有地区的PM10空气质量能达到40微克每立方米的国家I类标准,那么个人的平均预期寿命将增加约3年。 两人指出,近年来,中国很多地区进行“煤改气”“煤改电”等措施降低供暖期的空气污染;同时,京津冀地区环保监管也更加严格。“我们相信,这些积极的改变将在长期对中国人的健康和福利带来重大改善”。 作者澄清误解 需要指出的是,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2013年曾发表过类似研究,其结论是集中供暖政策导致北方人平均预期寿命减少5.5年,当时曾在国内引起巨大争议,其中部分作者参与最新研究。 何国俊和樊茂勇说,与之前的研究相比,他们现在的研究在多个方面进行了改进,比如关注更细微的可吸入颗粒物(PM10),而不是粗略的总悬浮颗粒,原因是颗粒物越小,对人体的损害越大。 与此同时,此次研究使用更为恰当的研究方法,样本量比上一次增大八倍。“我们搜集了大量和健康相关的数据,来检验淮河两侧区域的其他健康决定因素是否有显著区别。我们发现收入、吸烟、饮酒、医疗设施等因素都不能解释两侧巨大的预期寿命差异,”两人说。 他们强调:“我们只是利用了集中供暖政策所导致的淮河南北空气质量的差异,去分析长期暴露在更高的空气污染水平对寿命产生的影响。”两人建议,中国有条件的地方应该使用更清洁能源作为供暖的主要能源;条件达不到的地方,应该尽量提高燃煤品质,改进锅炉设备,加装废气处理设备,降低污染排放。 连日来,多家中文媒体都报道了这项研究结果。何国俊又给记者发邮件说:“大多数(报道)都片面理解为研究主要结论是供暖导致了北方寿命减少三年。但这恰恰是我一开始强调的不正确的理解。文章结论并不是在批评供暖政策本身,而是说大规模烧煤来供暖造成的空气污染所带来的健康问题。供暖和空气污染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应该强调清洁供暖能带来的巨大好处。”樊茂勇也对何的看法表示认同。 专家看法不一 应记者的要求,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朱彤教授在阅读了最新论文后评价道,很多环境化学和流行病学的专家并不认同2013年论文的研究方法及其结论,最新工作从数据类型和数据量来说有改进,但研究方法和结论没有新意。 朱彤提出多个问题。比如,按照最新研究的计算,“PM10有差异,而南北二氧化硫、二氧化氮浓度没有差异,这就很令人诧异。二氧化硫、二氧化氮的大气停留时间与PM10接近甚至更短。一个合理解释是,南北PM10的差异不是因为取暖的燃烧源,而是沙尘等非燃烧源。而中国北方的沙尘浓度要远远高于南方”。他说,最新工作5名作者中,3名来自经济学背景、1人是社会科学背景,论文用计量经济学统计模型得出结果,缺乏专业性知识的支持。“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用经济学的统计方法得到作者期望的现象,这种现象是否真的成立?如果成立,其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作者的解释和结论是否合理?还需要相当多的证据来支持。” 美国杜克大学全球与环境科学教授张军锋认为,这项研究的结论是基于对一个非常大的数据集进行认真统计分析后得出的,一大优势是利用了集中供暖带来的淮河南北PM10暴露水平差异的准实验特征,从而使PM10长期暴露与预期寿命之间的关联看上去更有可能存在因果关系。张军锋说:“尽管这篇论文的主要发现不再具有新意,但这项新研究依然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量化了预期寿命与PM10长期暴露之间的关联,强化了这种关联存在因果关系的证据。” 美国得克萨斯农工大学张人一教授则评价说,他在读了论文后感觉这项工作大体上是经验主义的,其结果的有效性依赖于许多假设,尚需进一步确认。 |